我决定今天下午就这样了,收起自己的七弦琴,还有满满一罐子的硬币,放回鞍包里。嘴巴干了,所以我直接去了方糖甜饼屋。蛋糕太太正在工作。我坐到桌子边,她马上过来,笑容同身上围裙般艳丽。
“下午好,女士!是刚来镇上吧?”
“是……也不是。”我也向她微笑,“你们这里最好的花草茶要多少?”
“一块钱。”
“三块钱买杯茶加个雏菊三明治怎么样?”
“可以嗯!”蛋糕太太高兴地说。她的声音一直都那么悦耳,不清楚她自己知不知道。光是她说话的音色我就能写出一整篇论文来讨论。她急匆匆走回方糖甜品屋的后厨,而我在包里找起自己装金币的罐子。
就在那时,我听见两个桌子外传来抽泣的声音。我朝外望去,看见是小呆和她的女儿小乖。小独角兽正在哭——那种忧伤,烦乱的哭。小呆的孩子从来没在公共场合发过脾气,这次也一样。小乖把脸藏在一双蹄子之后,她妈妈正凑过去,朝她耳朵里说着什么安慰的话。我在这里听不见小呆说什么,但能看见她脸上诚挚的微笑……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,她的安慰起效了。小乖的眼泪干了,露出和她母亲一样的笑容。
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,萍琪派出现了——同往常一样翻筋斗到方糖甜品屋中央。接着她用各种夸张的笑话和摆造型逗起周围的小孩子们。看着萍琪滑稽的举止,孩子们咯咯笑,拍蹄。小呆拍拍女儿的屁股,朝萍琪的方向指指,示意她和其他孩子们一起玩。小独角兽高兴地蹦了过去,脸上的忧伤又换成了孩子那般灿烂的笑容。小呆用一只眼睛看着她,一声叹息无法抑制地从她嘴唇里滑出来。她带着抑郁的神情趴到餐厅的桌子上。
专注于这一幕的我才发现视线边缘蛋糕太太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附近。我朝她看去。她正端着一个雏菊三明治和一杯热气腾腾的花茶,望着方糖甜品屋的走道。
“怎么搞的……”她眼睛眨巴着,一个字拖着一个字,“明明记得应该有什么……”她转头朝后厨看去,“刚刚我要干什么来着?诶,我真是老糊涂了……”
我清清嗓子。
她低头看见我,立刻礼貌地微笑,“下午好,女士!是刚来镇上吧?”
“唔……”我也笑得很温柔,“是……也不是。你看上去有点糊涂。没有什么事情吧?”
“啊,没事,没事!我就是忘了我刚刚这是……”蛋糕太太望着蹄里的托盘,皱起眉头,像是看见上面爬满了蚂蚁,“哎!不管啦,我还要给明天镇长的晚宴烤蛋糕呢!”
我伸长脖子去看托盘里,“这是花草茶和雏菊三明治?”
“啊,是,是啊。”
“唔……”我往桌上扔出几枚金币,“三块钱够吗?”
“啊!你-你想要?”
我微笑,“看着不错,我想试试。”
“那好!至少它们不会给倒掉了!”蛋糕太太优雅地把茶杯和盘子放到我的桌上。我把金币推过去,看她行一个屈膝礼,“祝您在方糖甜品屋用餐愉快!有什么事只管叫就好了,亲爱的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我回答。她走之后,我喝起茶来,让它的温暖慢慢驱散我体内的寒冷。我有时间放松,有时间去思考,去继续完善我的歌曲。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应该是我仔细考虑《月之挽歌第七乐章》结尾丢失的那几个旋律的时候。可我忍不住一直往小呆那边看。
小呆是只忧郁的小马。镇上知道这事的小马不多。在小马镇的邮递员面前,太多马犯了以貌取马的错误。我曾也是。即使现在,在我无数次与她的交流里,我依然没能弄清她忧郁的根源。但刚刚看见她安抚小乖的样子,我想我有了线索。
于是喝完茶,以不那么优雅的风度将雏菊三明治解决掉后,我提上自己的鞍包,朝她的方向走去。自我介绍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有简单快捷的方法,所以很早以前我就学会跳过了。
“小呆,怎么苦着脸呢?”
小呆抬起头来。她的瞳孔朝着不同的方向,眨眨眼。好在我知道怎么站能让她看见我。“抱歉,我们见过吗?”
我微笑,“谁不认识小马镇最忠实的邮递员呢?”
“啊,你说的有道理,”小呆紧张地笑几声,蹄子梳理起鬃毛,“我……我没有不小心撞进您家房子之类的吧?”
“啊哈哈……没有。”
“啊,那就好。我这马记性不是太好。”
“相信我,小呆,每只小马记性多多少少都不太好。”我在她身旁坐下,指指另一头正和其他幼驹开怀大笑的小女儿,“小乖很有天分。最近三次考试她都是全班第一,你知道吗?”
“我-我知道!”小呆叫起来,用奇怪的角度眯起眼睛盯我,“可……你……又是怎么知道的?”
我之前说介绍不容易就是这个意思。我脑子一转,回答道,“我是个音乐老师,从坎特拉皇城那边过来的。不久前我被叫过来帮车厘子老师拓展她的音乐课程。她打算在学校里组织一个小乐队,你听说过吗?”
“当然了。听说过。”小呆说。
其实我之前说自己说的都是谎言也不完全对:有些话还是真话,不过也只是因为我见过这些事而已。过去一个月来,车厘子确实想组织一个校乐队。只是小呆对这个话题并不怎么开心。
“我的小马芬可激动了,”她说,“每天早上送她去学校的时候她说的就一直是这事。”不远处她的女儿还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萍琪夸张的表演。她朝那边没精打采地望了一眼,叹气,“她在音乐上天赋很高。其实就上周,我带她去了一次乐器店。他们那里有那种给试用的长笛,她就去试了。我从没听过那么美的声音……而且我的小马芬可没练习过啊。她那么有天赋……和孩子她爸一样。”最后几个字是她憋出来的,她淡灰色的脸上又多了一抹忧伤。
“我之前看见她哭了。”我说。有些歌声没有通向它们的桥梁。有时不论多么痛,你能做的只是继续听下去,“是因为她不能去车厘子的乐队吧。”
小呆苦笑。但我知道她会说下去。小镇里那么多小马,每一次她们选择将心里话说出来的时候,正好也是我直接问她们的时候。我常常这样想,或许这就是我的存在意义?也只有我能这样想。
“我也想她能去,”小呆终于开口,“可她妈妈帮不了她。”
“嗯?”
“这事我一般不和别的小马说……也肯定不会和她说。……家里最近过得很紧。”小呆望着桌子,一只蹄子懒懒地画圆圈,像是徒劳地调整自己的视线,“我挣的钱只能勉强度日。邮递员的工资实在是不够给我们俩口子用的。如果小乖她爸还在的话,或许我就不用把钱都拿来补这补那的了。只是买吃的还勉强够,但要送她去乐队……?”小呆又叹口气,用蹄子揉揉湿润的眼,“小乖她……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,那么无私,又支持她妈妈。她自己想要的就是吹吹长笛而已。明明那么有才华……”
“音乐是最好的天赋,小呆,”我温柔地微笑,“她的天赋会去打动其它小马的灵魂。就像现在的她,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地活着,也牵动着你的灵魂。”
“我给不了她应有的东西,她又拿什么来打动呢?”小呆的声音颤抖着,“我的小马芬对大家都这么礼貌——老老少少都是。在学校她也很努力,这么善良,可我……”一颗泪珠被她的蹄子挡在划过脸颊的路上,“可我却帮不了她。她喜欢的只是做音乐而已。她妈妈没她的天分,连给她找一个好一点的地方住都做不到,更别说买长笛去实现她的梦想了。我这算哪门子的爱她啊?”
我靠过去,一只蹄子轻轻搭在她肩膀上,“你的爱是真诚的,她也会永远珍惜和铭记你的母爱。有些父母相信钱能买来一切,却不知道关注和尊重自己的孩子。你不是那种小马,小呆。我相信总会有办法会让小呆得到她想要的。你已经提供了她所需要的一切。如果以后你忘了我说的这些话,请至少记住,现在我们说话时那让你泫然欲泣的感觉。因为这感觉是真实的,也是永恒的。”
小呆又抽泣一声。有那么一刹那似乎她的双眼都注视到了我。那时她的微笑直到现在想起都依旧能让我感到温暖。“像你这样体贴又善良的马儿说的话,我怎么会忘呢?”
我只是微笑,“小呆,和从前一样支持你的孩子吧。我向你保证,总有一天她的梦会成真的。”
小呆还没来得及回答,小乖跑了回来,在她母亲身旁跳着,咯咯笑着给她妈妈讲萍琪的故事。小呆按不住她女儿,最后只能猛的抱住她,将小独角兽搂入自己的怀中,蹭她。小乖也笑着在她的怀抱中微微扭动。
也就是那时,一阵严寒从我体内涌起。我颤抖着拉拉自己外套的衣袖。有那么一下我可以看见白雾从我嘴里呼出。那时我知道,一切已经同以往一样失去了。
小呆的一只眼睛朝我眨眨,一下直起身,“啊,你好!有什么事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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